途经火焰山

【荣方】让他降落(一)

一周年挖个坑,just爽一爽


小方十七,三青团干部培训班的,那个时期的三青团基本被蓝衣社控制,所以小方被军统忽悠着去了热河执行任务,潜伏中遇到了荣石。流水账,很不正经为了逗乐的文,别细算年纪事件,荣石年纪被改小了,但还是要比小方大。如果按照原剧荣石上完大学再去当兵,26年参加北伐的设定,细算下来荣大少爷能给小方当爹,亲爹。


结局暂定he,短篇?坑品不好,未有期[大写加粗]。




正文  章一


方家在武汉上学的小少爷失踪了。


跟着小少爷一起在武汉伺候的小林,接到方老爷子一封封加急电报,催命似的让他赶回去。


在七月江城,热锅蚂蚁似的纠结了数日,小林没扛住压力。买了一张火车票,之后又转汽车,兜兜转转,路途遥远坎坷,如同奔赴刑场一般,跌跌撞撞踏上了西去之路。


不回去不行了,方家老爷放话了,再不回去,直接打死。


七月份的天气,即便往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,无非是从火炉一样的武汉到了火炉一样的重庆——就处境而言,还要更恐怖,简直就是炼狱。


小林握着自己那点单薄的行李,站在车上一阵阵出汗,最后咬咬牙,深吸了一口气,下了车。才刚一下来还没出站,便被方家等候多时的司机给逮个正着。


司机领着小林出了车站,外边灰扑扑的路边停着一辆汽车。1936年款的别克,外型神气,车头就像穿着阔气军装的军阀司令官——正是中央银行理事会常务理事方步亭的座驾。


小林跟在司机身后,一路咽着口水,短短一条路的横向距离,等走到车边,嗓子都咽得干了。

车里的人摇下车窗,露出一张平淡的脸,很饱满,却不是方理事。

小林略松了一口气,他还没有准备好措辞,要真是方理事,他恐怕会当场血压升高憋死。

他松完一口气又不免自嘲,自己哪值得理事亲自来?谢襄理能来,已经是天大的面子,这个面子还是为了失踪的小少爷。


车上的人也没说话,看到司机接到人了,自顾自点了点头,然后让小林上车,示意司机开车。


上了车后,小林又一口气憋了上来,顶着心口,如坐针毡。他畏手畏脚,抱着自己单薄的小包袱,瞧瞧用余光打量身边的谢襄理,方家的姑爷。


谢襄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,永远的处变不惊,平平淡淡,很沉得住气的沉稳样子。此刻坐在车里目视前方,脸上无甚么表情,也不看人,淡淡地开口:“让你回来的急,一路上辛苦了。”


小林不敢受此慰问,咽了咽,道:“不辛苦。其实不用劳烦您亲自过来,我坐黄包车就行。”


谢襄理依旧看着前方,仿佛对司机的后脑勺相当痴迷:“我来是理事的意思,怕你走得慢,不认识回家的路。”


小林一听这话,汗都快下来了,嘴里支支吾吾的,心里知道这是在说他接到电报后,还敢在汉中逗留那么多天。


谢襄理不管他支吾其词,直接开口问道:“孟韦到底去哪了?”


这时汽车压过马路上的石头,车身一晃,并不剧烈。小林却受了惊似的,手中一抖,包袱掉在了脚下。


最怕的还是来了。


他不敢俯身去捡,心里害怕,下意识就有话要从嗓子眼冒出来,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
这是瞎的不能再瞎的瞎话,说出来他自己恐怕都不信。他整天跟在小少爷身边,几乎就是贴身伺候,他不知道谁知道?现下人失踪了,家里去了电报让他回来,他居然不紧不慢的还耽搁几天。


不过他这样的反应落在方理事和谢襄理眼里,却瞧出了别的含义。他既然敢耽搁,说明小少爷失踪的内情他必然是知道的,是有意要隐瞒着家里边。既然是这样,那便暂时不用担心孩子是遭了意外。眼下重要的是要知道孩子的去向,毕竟是四处兵荒马乱,乱七八糟的世道难免是要出事的。


谢襄理听他这慌不择路的胡说八道,终于将眼神换了地方,缓缓转过头看着小林:“你不知道,那待会到家,你就真的要辛苦了。”


他这话的语气十分平淡,声音不大,好像就要被汽车轱辘声给掩盖住。话里的意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,阴阳怪气非常突兀,一时也听不明白什么意思。


小林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,将这席话略在心里琢磨了一番,明白过来意思之后,登时就想跳车而逃。


方家是名门望族,大户人家,家里自有一套家法。方理事是个严谨严肃的人,不管是治国治家还是治下,都是以严厉著称。自己把小少爷弄丢了,按照方理事的脾气,要是坦白事情真相,家里既往不咎;要是负隅顽抗,那结果就不好说了。


小林想着这些年为了给少爷掩护,挨得那些家法,心里就一阵阵的抽搐,脸上表情可谓五彩纷呈好不热闹。


谢襄理不动声色地睨着小林的表情变化,他心软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,这孩子要还是死活不说实话,那他也没办法了,做了错事理当受罚。


其实小林在方家这么多年,如同家生子一样,谢襄理是很熟悉他的为人秉性的。小林这孩子听话实在,胆小怕事却是个好孩子,但有时候又过于实在。比如答应了别人的事,就算知道后果,心里再害怕也都能憋着不说,咬牙撑到底。


这个性格特点颇让人头疼,却是方家小少爷捏在手里的法宝利器。


谢襄理继续把眼神投到司机的后脑勺,心里忍不住一叹——孟韦这孩子,究竟去哪了?这可真让人担心。


他心里这样的想法,与方步亭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。


方步亭其人,经历了太多人生大起大伏,见识了种种纷繁复杂的政治斗争,官场百态,被打磨的性格沉静,遇波澜而不惊,是一个冷漠睿智的中年人。他的妻子女儿在三七年日本轰炸时遇难,永远的留在了上海那片焦土,大儿子为此恨上了他,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;唯有一个小儿子在他身边,时常让他还能感受到一点为人父的滋味。


以他的年纪成就,身份地位,他本该是春风得意的。虽然这乱七八糟的世道,实在让人生不出一点喜悦,但不可否认在事业领域他的确是成功的。然而家事才是他最大的困扰,使得他时常非常苦恼,也得意不起来了。家里相安无事也就罢了,一旦遇到问题,他就束手无策,会把所有的冷静摈弃,变得暴躁易怒。


迂回的道路,通往山坡排排高矗的洋房,街边洋行商铺栉比,娱乐场所争相营业。满街红男绿女,个个珠宝挂身,呢绒绸缎裹腰,欢声笑语叫卖相送之声嘈嘈盈耳。在战火纷飞的年代,这烟火繁华气息给陪都披上了一层看似光鲜亮丽的太平外衣。


方家在重庆的住处就在那高处,排排洋房其中一幢。不如在北平那套碧瓦朱甍的宅子高大豪华,却难得也通透明静,远离市井嘈杂,被家里人打理的井井有条,颇为宽敞清净。


从大门到主屋大厅的道路,仿着北平宅子的规格,种着颜色素淡的花草,因是盛夏时节,正拔蕊怒放。一株株修剪齐整的茉莉香魂之中,站立着一棵石榴树,花朵开了满枝头,为一片淡色中带来了热烈气息。


这丝浓烈灿烂的气息,给小林的内心带来了同样浓烈的焦灼。


小林见到方步亭的时候,方理事正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,看起来一派平静,跟门外一株株香魂一样清高。


谢襄理率先进的屋,将帽子递给一边的老妈子,对方步亭道:“理事,人接到了。”


方步亭并不睁眼,从鼻子里呼出一个轻音:“嗯。”


小林缩着手脚不敢有大动作,上前一步给方步亭问安:“老爷,我回来了。”


方步亭看着坦然无波,实则内心波涛暗涌,一片黑压压的。


他勉强睁眼睨着小林,也不绕弯子,直接了当问他:“孟韦呢?”


小林光看着方步亭那古井无波的脸,腿就要软了,不敢拿话搪塞他,磕磕巴巴的描述小少爷是如何如何不见的,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发现少爷不见的。他因为心虚,话说的断断续续,嘟嘟囔囔,只能是把方步亭心中的怒气惹得更旺盛。


“不要拿话诓我,也不准再给他打掩护,老老实实说他去哪了!”方步亭话说到后边已经起了高声,眉头皱着,很有震慑力。


小林苦着脸,眼泪都要掉下来了:“少爷,少爷他!少爷他不让我说!”


谢培东谢襄理站在一边,手臂柔软的垂在身侧,饱满的脸上没有表情,也不说话,心里却替小林惋惜——这孩子果然太实在了,不知道珍惜机会。


一楼大厅东侧是一段通往二楼的蜿蜒楼梯,一直连接二层的平台,再往里去是一间间的卧室。听到楼下的动静,一间房门忽然打开,从里边蹦跳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,欢快地跑到楼梯边。


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,圆眼睛,梳着两个高辫子。她的嘴巴长得翘翘的,尖下巴上边一块圆肉凸起,与下唇之间形成一个小坑,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娇蛮相,笑起来又带上了玲珑娇俏感。


那小女孩穿着一件可爱的连身短洋装,脚上只穿了一只鞋,想来是跑得快没来及穿另外一只。她趴在楼梯扶手上,踮着脚往楼下看,嘴里热闹的嚷嚷着:“大爸!是小哥回来了吗?”


随着小姑娘一声如同鸟儿般欢快的呼唤,躺椅里的方步亭却忽然起身,从方才身下躺椅里,抽出一把戒尺,浑身戾气暴涨,一脸震怒握着戒尺,朝着小林劈头盖脸的抽打过去。


小林在戒尺落下来的一瞬间,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头脸脑袋,腿彻底一软,瘫跪在地上。戒尺带着凌厉风声落下,发出清亮的声响。那是戒尺和皮肉相交后发出的响声。方步亭喘息着,抽打得虎虎生威,夹杂着小林的痛叫求饶声,凑成了一出家庭惨剧。


谢木兰看着这一幕一愣,听着下边的鬼哭狼嚎,皱起方才的一张笑脸,心都揪在一起了。大爸轻易不爱发火,这下是真的生气动怒了。她想着幸好小哥没回来,要不然这种打法小哥肯定受不了。她年纪小,想的内容相当简单有限,她没想到的是,要不是她小哥跑了,哪里还有这么一场风波?


谢培东抬起头望着二层楼梯旁的闺女,脸上终于有了动静。他抬起手朝着女儿做了个轰赶的动作,示意她这种场面不该是小姑娘看得的。谢木兰接收到父亲给他发出的信号,咧开嘴吐了下舌头,脚下却不敢再停留,转身又按原路溜回了房间。


等到方步亭发泄了怒气,满头汗水的停下手,小林已经是苦不堪言。脖子上手臂上一道道红痕鲜明,那被衣服包裹着的脊背,恐怕也是如同万花争艳。


方步亭又动怒又动手,身上的绸缎薄衫已经被汗水浸湿,贴在背上,一片斑驳印记。


“我再问你一遍,孟韦到底去哪儿了?”


地上的小林哭喊的嗓子都疼了,他抽噎着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痕,又抬手擦了擦遮住视线的泪水。他不是个细致的孩子,胡乱擦着,碰到眼角忽然一痛,才知道是方才慌乱躲避时,被戒尺打到了眼角。


他抬起一张花里胡哨,乱七八糟的脸,满是凄苦,可怜巴巴,颤道:“老爷,我真的,不,不知道!少爷他没告诉我啊!”


谢培东在一边本来没表情,听了这话,仿佛不忍直视似的,闭上了眼睛。随即他的耳边就重新响起了皮肉挨了鞭打的声音,小林的哭叫声,以及方步亭气到极致,急不择言的骂声。


谢培东知道他这是因为孟韦生出的气,也是冲孟韦发的火,只不过人不在眼前,他鞭长莫及,又见小林这副实在的有些蠢笨的样子,心里一边急一边气,才发了这样大的脾气。


等第二轮抽打过去后,谢培东看着两个人,一个怒,一个哭,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什么,就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。


谢培东一边宽慰方步亭,将他手里的戒尺接过来,将人拉回到躺椅上坐着;又回过身,将地上的小林搀扶起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,让他下去休息。


小林听了他的话,抬头看着方步亭,等着他的首肯,不然他不敢走。


方步亭出了一顿气,火气已经下了一半,看着小林一副“倒霉样子”,鼻子里哼了一声,别过头眼不见心不烦。


谢培东心里失笑,面上不表:“理事已经同意了,你下去吧。”


小林这才恭恭敬敬的告辞退下。



七月末的山城,有着如烈焰般的热烈繁华,那下边却是一层层燃尽后的死灰,沉闷热燥。

天气炎热,方步亭经过两轮发泄打骂,出了一身的汗,焦黏的难受,便去卫生间洗了个澡,换了件干净衣服,神清气爽之后回了书房。


谢培东趁他洗澡的时候去下人房里看望了小林,给他带了瓶药油,又吩咐家里帮忙的蔡妈到厨房里下碗抄手端来。小林颠簸一路,今天到家还没吃饭就先挨了打。他人实诚,知道是自己嘴硬才惹了老爷生气,故而也并不在心里怨恨什么。此刻谢培东这么关心他,心里却又觉得委屈,噙着泪可怜兮兮的。


谢培东见这孩子这个模样,忍不住宽慰了几声,也不再多说什么。


方家上下经过了这么一场风波,家里为数不多的下人都特别有眼色的躲了起来,不敢在方步亭面前惹他厌烦。谢培东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长衫,在上楼梯的时候一手撩起身前的衣摆,以免踩到跌倒。这座宅子在这样一个午后,实在是显得太过安静,只有他一个人在楼梯上缓步上行,像一个误入荒境的迷途者。


谢培东觉察到了这座宅子的冷清,提着袍角立在一阶楼梯上,望着楼下一室寂静。这房子是三七年来重庆之后,匆忙间找的,屋里陈设布置都不是方步亭喜欢的,索性就令人重新整修,又因为时间匆忙,只能怎么素净简单怎么来。屋外的阳光从窗棂爬进屋里,投下整整齐齐的影子,形单影只,更显得屋子空旷。


谢培东敲门进书房的时候,方步亭正坐在书架前的躺椅上,双手捏着眉心,沉着脑袋面无表情。


这个家里布置的素净,什么多余的东西都不多,就是躺椅多。谢培东觉得以方步亭的年纪,万不到这般贪享慵懒闲适的时候,所以对此并不大赞成,却也并不多言。方理事已经够忙了,这种生活琐碎习惯,便由着他也罢了。


方步亭抬头看了一眼谢培东,鼻间一息:“去看过那孩子了?”


谢培东拉了把椅子坐下,点头道:“已经看过了。送了药,让蔡妈给做了碗饭送去。”


方步亭听他简短的叙述,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是个实诚的好孩子,别亏待了。”


谢培东又点了点头,同意方步亭的话,道:“确实是个实在孩子,知道理事是在敲打他,是为了他好,所以也并未埋怨。”


方步亭操的心太多,头顶一阵胀痛,皱着眉道:“实诚固然好,但不懂明辨是非,择善而从,就不是好事了。打他一顿若是能让他长长记性,懂得变通,也算不负我这一场折腾。”


谢培东见方步亭又捏起了眉心,便伸手将躺椅上的茶壶倒了一杯,轻声唤着递给了他。茶并不是一般茶叶泡的,放了清心安神的草药,是找大夫专门开的祛热除烦的方子。


“穷则变,变则通。他会理解理事的苦心的。”


方步亭接过杯子,饮了一口,温热的茶水咽下去,在喉咙过了一遍竟有丝丝凉意洇开,不消片刻就从心底生出了舒爽:“我不指望他通权达变,做事心里灵活些就行了。”


其实当初方步亭就是因为看重小林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孩子,才会让他跟在小儿子身边照顾伺候,而且方步亭本人并不觉得这行为算是溺爱。方步亭不是一个慈父,但也并没有心去刻意苛刻孩子,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固然对,却并不是他所信奉的,因为没有必要。


他不求孩子们有多么大的本事,能够报效党国固然好,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平安,活得简单太平就行。


心里想到这,理所当然又想到了不知所踪的小儿子身上。


中国现在从北到南都是燃着战火,一片兵荒马乱,处处焦土。重庆也不见得是保险箱,时不时都要担心头顶落下炮弹。常常是有人出门前还好好的,却永远回不去了;又或者活着回来了,家却成了炮弹下的齑粉。


这种长期的无差别轰炸让方步亭不能忍受,他把小儿子送了出去,隐姓埋名进了三青团,去了武汉。已经沦为敌区的江城,起码没有每天都担惊受怕的轰炸。这种沦为亡国奴,却又不得不被迫让儿子流亡于敌区保命的行为,让方步亭很是悲哀。


然而相比于他一家之难事,国事才更让他头痛。如今政局不稳,物价跟着飞涨,大江南北战事吃紧,军费开支巨大,他身为中央银行的理事之一,几乎天天都是焦头烂额。直到四月份的时候,财政部出了新政策,关金一元折法币二十,以此缓解通货膨胀带来的压力;如今到了七月,关金券能当流通纸币用已被人们渐渐接受,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。


这边才刚刚消停了没几天,那边家里就又出事了。


儿子失踪了,三青团的人却也不追究也不过问,就好像从来没这个人一样。想到儿子只身在外,下落不明,方步亭只觉得头又痛了几分。


“派人悄悄去查,一定有迹可循。孟韦这么一个大活人丢了,三青团却不闻不问,我心里怀疑他是被派出去,被人当枪使了。”方步亭的声音有些劳累,思路却是清晰的。


三青团如今也并不干净,鱼龙混杂,什么鬼东西都有,一个个搞着个人崇拜却还要强装忠君爱国。方步亭实在是厌恶这种暗中操控的伪人,却又几乎是无可奈何。


谢培东应了一声,那张脸平平淡淡,眼里也是古井无波。过了一会,自己又偷偷叹息了一声。


乱七八糟的世道,乱七八糟的世道啊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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